2021年7月12日 星期一

第六章 第一回 八三至八五年: 梅監怪現象

 

第六章 第一回

八三至八五年:

梅監怪現象

 

人家說學校是社會的縮影,其實,監獄不但也是社會的縮影,而且以悲惨的方式,更真實的反映了外面的世界。很多勞改犯甚至這樣說,中國是個大監獄,我們坐的是小監獄。後來我在獄中這個縮影生活得久了,有時總想形象化的稱呼外面這個世界,卻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名稱。直到有天黄昏,我們的中隊在操場列隊點名時,我聽見電視機播出一套卡通片,叫「說謊國歷險記」,心中就十分暢快,可不是嗎?我們這個外表裝扮得堂皇的國家,不正是說謊國嗎?

翻翻過去半個世紀的歷史,立國的毛澤東,便是一個大騙子。他是最曉得向最多群眾無廉無耻的說謊,最擅於說話不算數,還要秋後算賬的渾蛋。而上不正,下必歪。

「三報一刊」時期,全國的實況僅以幾個簡單而美麗的牛皮來取代,這幾乎是天下皆知的事。就算到了鄧小平當權後,情況根本沒有改變,且看八九民運六四時期李鹏、袁木的大炮,已可知一二。

在獄中,我們幾乎每天都開大會或小組會等,我統稱之為吹牛會,因為奉命聽的人固然很少相信,負責吹的也未必盡信,總之但凡上面訂下的新政策便是好政策,下面的責任,便是日日吹夜夜捧,講一致講落實,心中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。

在看守所時期,由於我是單獨囚禁,見聞不多,但一入梅州監獄,便像進了另外一個世界,還是從頭說起。

且說我在八三年二月判了刑後,知道遲早都要給發落到正式監獄去,等等便過了半年,還是無聲無息,不知日後在哪裏歇腳,中秋前不久,有天我有機會大聲跟鄰近囚室的犯人談話,他說快要上路,還說我也快要上路。我問他怎樣知道,他說看見我的名字在名單上,當時我還以為他是隨便說的牛皮,沒放在心內。

兩天後,天還未亮,獄卒已叫我收拾東西下樓檢查,我才知道這趟真的要上路,檢查的幹部將我寫的東西全部扣起來;當時寫的,主要是申訴、辯說材料之類,並沒有個人感受之類。我跟他吵得很激烈,可他偏偏就是要扣起來,最後我也拿他沒辦法,其實我吵的目的,是通報鄰倉的兄弟們我要走了。

上路時,原來由好幾個人專門押我一個人去,乘一輛豐田客貨車,這算是特別處理,一般是十多個人乘坐一輛車,這幾個人不是譚江看守所的,也不是梅州監獄來的,我想應該是勞改局派來的,對我也頗客氣,對我說一路可不要作怪,否則便用安眠藥對付我。我心想,也沒必要跟他們吵。於是便戴着手鐐,坐在車上,一路瀏覽山光水色,十分過癮,這樣從大清早開始,坐到下午四時多才到梅州監獄。

這所監獄,位於廣東東北梅縣,鄰近汕頭。一到梅監閘口,獄政科劉科長早已在等我,對我說不要與其他犯人談話,以免給人打。我心想你想隔離我,當然不希望我與其他人交往。後來我才知道,梅監對我是特別處理,我人還未到,監獄的人已吩咐犯人不要與我來往,可見對我特別緊張。

同時,還指定另一個勞改犯蔡千當我的師傅,這姓蔡的是潮州人,四十多歲,說一口不鹹不淡的白話,頗得幹部信任,專愛「點灰」(即向幹部反映同犯出軌的言行),我入來時他已坐了十五年監,罪名是殺人。原來在文革初期,蔡千是個傻大兵(即解放軍),新婚那天,替新娘追鄰居五元舊債,一言不合,竟將人家打到一命呜呼,於是婚還未完,刑倒判了二十多年。不久與他有名無實的妻子也離了婚。

而在獄中他則專門坑害囚犯,博得個「妖怪」的渾號,意即是專吃人血肉自己肥。監獄派他看守我的責任,日後成為他的功勞之一,使他可以提早釋放,只坐十七年,在我入梅監兩年左右後便獲釋了。為甚麼在監獄有甚麼師傅呢?原來梅州監獄,雖然專為犯人而設,但在組織上,卻與一般生產單位無異。

犯人入監後,便編入中隊,梅監的中隊共有十個,分別為兩個機械生產中隊,生產汽車配件供國內市場,另一個維修機械中隊則負責生產工模及維修工作;一個翻沙中隊,負責熔鐵鑄鐵;一個打鐵中隊,負責打鐵成形,都是生產汽車配件;一個木工中隊,負責生產傢俬,相信也是行銷國內市場;一個農業中隊,負責種菜養家禽,供應監獄,部分供應外面市場;一個基建中隊,除部分監獄內部建築維修工作外,還承包外間工程;一個醫療中隊,負責監內的衛生醫療,還有一個伙房中隊,負責監內的伙食。除了醫療中隊和伙房中隊規模較小外,其他每個中隊都有百多人,每個中隊下又分為十多個小組,是以同倉為劃分單位,一個倉住十二人,即十二人一個小組。

我被編入的第四中隊,即機械生產中隊,日常生活跟生產單位相若,跟普通工人一樣,我們每天都要上班,工作八小時,星期天則休息自由活動,看電視、下棋、打球任隨尊便,間中還播放電影,國內國外電影都有,武打為主。

每天下班後,幾乎總有甚麼中隊下令政治學習,都是吹牛大會。在生產單位中,採用師徒制度,一來是生產需要,方便傳授技術,二來是以夷制夷,由犯人來看管犯人,方便獄方控制。

蔡千負責教我的,是機械劃線。直到他出獄前,我跟他的關係都很差,原因很簡單,他專門奉承幹部,我則基本上持着抗拒態度。其實入監第一天,已開始接觸到社會的縮影。未入監倉前,我先給劉科長帶到車間去。在車間幹部室內見生產幹部時,工作中的犯人差不多有一半湧了入內,還插嘴問我姓甚名誰,犯甚麼罪,判甚麼刑,我看見那些幹部像無可奈何,沒甚麼威嚴,心中已十分奇怪。安頓下來時,住上三兩天,我心中更覺奇怪,原來當時這監獄中,仿佛很有民主氣氛,外面社會可說遠遠比不上,犯人動輒大罵共產黨,說共產黨無用,共產黨垮台。言詞强烈的程度,比我從前和王希哲談論的有過之而無不及,我和王希哲所不敢說的,他們倒肆無忌慣,大聲地喊了出來。有些犯人,甚至公開吹嘘自己與黨火拚,說得興高采烈。當時犯人在獄中不但言論自由放任,連行為也如是,紀律是差不多不存在,陷於無政府狀態。後來才曉得,所以出現這個奇怪的現象,原來主要是八二、八三年間,當時外間社會最亂,舊的意識形態瓦解,開放政策和經濟改革间嘗試開始,除了鎮壓民運外,很多地方上層還沒有統一意見,於是下面無以追隨,紀律荒廢,貪污、監職、經濟犯罪忽然間便猖獗起來。聽犯人說,汕頭這個沿海城市是最亂的一個,因為當時走私發財風氣正處高潮。汕頭市內,每隔數戶,差不多就有人因走私而抓在監獄中。同時,由於上層還未統一,大方向不明,幹部人心不定,今朝不知明天事,於是在監獄內的幹部管治工作大為放鬆,內面的紀律鬆地到難以想像的程度。監獄內部一亂,最明顯的,便是見諸打架。在喪失秩序的情况下,不但發生單打單,恃强欺弱的監霸,還出現更嚴重的打群架,就是集體與集體打,一個中隊打一個中隊,或者同鄉的犯人毆打外鄉的犯人,打死人也不是罕見的事。

沿海城市中,汕頭亂得挺厲害,所以汕頭看守所,便亂得特別厲害。在汕頭看守所中,甚麼荒唐怪事也會發生。獄卒幹部,甚至視監倉為險地,等閒不敢輕入。所長試過手持電棒,好不威風的入倉去教訓鬧事的犯人,結果連電棒也給犯人搶了,狼狽逃跑出來。實際上,監內裏無政府到驚人的地步,獄卒要提捉犯人,要聯群結隊入倉自不在話下,遇到好勇鬥狠的亡命之徒,往往會暴力反抗,打了一大架,幾個對付一個,待犯人打到全身乏力,才把他抓出來。亦試過獄卒從門洞窺看倉內動靜時,給犯人用竹竿一刺,插到眼睛也幾乎報銷。犯人開了牆洞,爬到隔倉去玩耍,倒是小事。至於犯人在家屬會見時悄悄拿了點錢,閒來要獄卒代買香烟食物,則更加司空見慣,不足為奇。汕頭看守所甚至在這時期出現過鬧監。當時有個犯人,結他彈得極棒,與幹部發生了多次磨擦,也給幹部打過很多次。有天他割破指頭,用鮮血在衫上寫上「血戰到底」四個字,像旗幟般撑出倉外。影響所及,全倉結果造反,最後,當然還是給鎮壓下去。後來當政策一緊,便捉了幾個帶頭鬧事的去槍斃,這結他好手自然也難逃劫難。

汕頭看守所固然是亂得名震江湖,梅州監獄也非等閒。原因是梅監所收犯人,不是潮州人便是客家人,潮州人則往往是汕頭看守所移送過來的,他們在汕頭看守所時期,早已結黨結派,種下仇怨,來到梅監後,遇見往日仇家對頭,便一樣糾黨鬧事。

我入梅監時,剛好是這暫時性亂局頻近結束的轉折時期,這時上面已推出「從重從快運動」,採用鐵腕手段對付罪惡,格殺勿論,而梅監內的亂局,除了用殺人來鎮住犯人外,獄長也要親自出面,召見犯人各幫派頭面人物,對他們說過去的算過去了,今後不准再挑釁尋仇,否則獄方再也不客氣,這樣先禮後兵,軟硬兼施,加上運動鎮壓殺人之風呼呼在耳,害怕之餘,犯人打人的事件才逐漸少起來。

我入獄時,無政府主義狀能還沒有結束,所以獄方雖然訓令我不可與其他勞改犯交往,實際上卻管不來,蔡千雖如一條狗般忠心,奈何我不賣共產黨的賬,他心底下雖是忿恨,也沒我辦法,須知如果我馴服,功勞則歸他這個勞改頭頭上,相反地,我不聽話,他卻要給幹部怪責。幹部看見我跟其他犯人說話,往往訓令他們走開。

我記得入監頭一兩天,跟一個名吳亞太的小偷在二樓閒聊,江姓指導員在下面指着叫他不要跟我說話,當時我覺得這樣呼喝犯人與我隔絕,是對我很大的侮辱,心中大怒得幾乎想順手拿起花盆,迎這指導員的頭上便擲下去。第一天入倉時,早有些犯人走來盤問我,問我叫甚麼名字,我直答劉山青。他們聽見我本是說白話(粵語)的,又大方直答,已有多少好感,問犯甚麼罪時,我又直答「反革命」,這又添加好感,知道我是香港仔後,更加另眼相看,所以我不但一拳一腳也未受過,反而跟他們結識了。不用說,這些最初走來盤問我的,都是膽子最大,打架最狠,鬧事最多的監霸。不少初進監的,給他們看不順眼,或是言語閃縮,都要挨一頓打才過得關。為何對講白話、香港仔有好感,對「反革命」尊敬呢?原來當時中國已結束過去閉關自守、重商業發財的風氣,大家開始向錢看,而全國大家一看,發現獨有這廣州與粵南因得鄰近香港之地利,開風氣之先,最先發財,於是對講廣東白話的,另眼相看。香港仔則是來自這繁華高貴之地,見慣世面,當然要分外優待。說到「反革命」,他們通常當是小特務之類,因為敢捏共黨的虎鬚,客觀上算得是為他們出氣,所以地位尊崇。因此,在這班最愛搞事的人中,我這個講白話「反革命」香港仔,便不是無名之輩。

當時其中一個最早盤問我的,姓郭名永隆,是個超級監霸,動輒打人,而且打得極為兇狠,試過從上格林跳下,發力用脚踩踏別人。「從重從快運動」一到,他便成為頭號目標,首先拿去槍斃。

這「從重從快運動」究竟是甚麼傢伙呢?原來鄧小平剛剛說過,中國自搞運動,言猶在耳,便推出這「從重從快運動」,這運動的目標,是在監獄內和社會中以强硬手段結束亂局,恢復秩序,這是上層得到統一,聯合收拾局面的表現。從重者,判刑判得重便是,從快者,便是盡快結案審理。開始這運動後,新犯罪的,稍為嚴重的便迅速槍斃,犯通姦的往往以强姦入罪,總之小罪化大罪,大罪變成死罪,務求鎮住人心。在監獄中,同樣也是通過槍斃、加刑、取消戶籍流放大西北,鎮住架犯,結束無政府主義狀態,恢復過去的高壓秩序。我入監時,正好囚犯已聞殺人風聲,人人自危,因為過去群架鬧事,很少勞改犯沒有參加過。表諸行為,便是不敢像過去般動輒行兇生事。

話說對付郭永隆時,先在操場開一個十分緊張嚇人的大會,人人出操場列隊,平日自行攜帶的棍子不准帶出去,相信是幹部恐怕犯人造反時用來行兇,郭永隆和其他受處理的犯人五花大縛,站在我們前面。經過幹部三申五訓,吹播一輪上面政策後,就按郭永隆他們跪下,宣讀判決,郭永隆槍斃,其他加刑的加刑,流放大西北的流放。這判決是法院定的,根據獄中幹部呈上的材料批定。被判加刑流放甚至槍斃的,至死之時才知道,整個過程根本不可能反駁辯護。肅穆的大會開過後,各人便返回合。在樓上,我們看見傻大兵押着郭永隆走到不遠處的菜地附近,將他按跪下來,從後面在背上開了一槍,便了結他的性命。我站在樓上親眼看見這行刑一幕,覺得有種很特別的感覺,一槍聲後,周遭好像特別寧靜,看這一幕時我竟然流戾,就是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,我也反對死刑。晚飯時我發現了一件很好笑的事,原來日間槍斃人,晚飯加猪肉。還有,槍斃人後,小組還要開會,犯人還要表態支持。輪到我時,我照例不言,其他個個都照例數他一番,表示支持,我則一貫死硬,不作聲。况且我實際上反對死刑,更無理由支持共產黨殺人。

聽老犯人閒聊,早期大陸監獄槍斃犯人更加野蠻。其一就是,獄方用爆炸彈行刑,照頭一槍轟後,頭破、腦漿四殿,面目全非,令犯人和受刑者的家屬都很反感。後來吵得厲害,給上面知道了,才禁止使用散彈。其二就是槍斃了人不止,還要問死者家屬收取五毛錢子彈費,令人難過得不能接受,這條野蠻規定,後來也取消了。

郭永隆給槍斃後,獄方要再搞花樣,以收恐嚇之效,方法是找五個最不聽話的犯人抬死屍。這五個犯人中,其中一個是我提過最先結識的吳亞太,他們去到死屍旁,目瞪口呆之際,傻大兵每人先來一巴大掌,這吳亞太在江湖混得久,算最「醒目」,曉得肩膊一縮,臉上卸了點力,沒那麼痛。吃過一巴掌見面禮後,便一個抬手,一個抬腳,一個抬頭,五人合力抬。聽他們說,這抬屍工作,說時容易,做時卻十分恐怖,不信嗎?其中一個抬者林順祥,便因為這次恐怖經驗折騰不住,往大西北去了。

這林順祥是五、六十歲潮州老人,農民出身,家貧,是我小組的,即與我共住一倉。他其實在外面沒有搞甚麼壞事,只是與人通姦。其實這甚麼通姦,也只是封建時代留下的觀念,在香港,不外乎是婚外情,再無甚麼叫通姦的那麼難聽。慘在林老頭遇上麻煩法官,竟然出言恐嚇女方不如就告他强姦,否則男女雙方一起嚴刑對待。這女的給法官一嚇,在這只有人治,何來法治的環境下,不由也得由,便順從法官意思,頂證相好的當是强姦犯,於是法官從最一判,十五年徒刑便是。林老頭子人本聰明伶俐,象棋下得精妙,在獄中號稱「棋王」,殊知只此色字一子錯,便滿盤皆落索。入得監來,林老頭子既不是壞人出身,希望表現積極,争取减刑,也就順理成章。殊不知可能他因此而點點灰,加上在犯人眼中,此老雖無過犯,面目可憎,於是又與人結了仇。有天這鉋床壞了,林老頭兒自作主張,動手修理,誰知螺絲收得不緊,反而弄壞了鉋床,闖下大禍。須知在共產黨眼中,生產財產為重,人命最賤,因此生產工具,自然十分珍重,共產黨從來都宣傳如何犧牲性命,保衛財產,已明顯地反映了這種觀念。所以,幹部對林老頭兒自然十分憤怒,有些與他有仇的,便煽風點火,說他這是故意搞破壞,於是幹部對他印象更差。老人對於幹部的反應,也看不開,心想我修理鉋床出自一片好心,那來破壞的念頭,於是情緒更差。這便成了惡性循環,在幹部看來,老頭兒真的有抵抗情緒,對待他就更差,終於便當他是最壞一類,派他去抬死屍。林老頭兒受到當眾羞辱,要去抬死屍,心中已不念到極點。加上抬屍經驗十分恐怖,自此常常發惡夢,精神受到很大的打擊,常對我說,在梅監這裏,他再也站不住了,有人要害他,最後他終於自動報名要去大西北,說不再留戀此地,要去大西北那裏逃跑算了。去到大西北後,自此他是逃是留,是生是死,則不得而知了。

跟林老頭兒抬屍的吳亞太,遭遇則比他幸運。小偷吳亞太的父親也是慣匪,監獄常客,最後則死於獄中,母親則跟了別人改嫁,所以他自少便浪迹江湖,打架偷搶為生。來梅監前,他在梅監茶場開始七年的服刑,跟一對父子幹部結了仇,給這父子倆找人結實的打了頓,打到耳朵也流出血來。這吳亞太可是個硬漢,偏不怕打,據他對我說,他自小給幹部踢得多,漸漸體驗到一個道理,級別越高的幹部,鞋頭越硬,被踢時越痛。話說這父子幹部將吳亞太毒打到要命時,他當面對這父子說,冤有頭,債有主,你打得我這麼厲害,只要我吳亞太一息尚存,我發誓殺了你父子倆。後來有天伙房房窗門沒鎖好,吳亞太真的找東西想找那張殺豬的大屠刀出來,拿來殺這父子幹部,但找來找去,怎樣也弄不出,只是移動了屠刀,這事後來給人知了,茶場方面也知道弄得大了,遲早出事。可幸那時這「從重從快運動」未到,檢察院找人來了解事情後,便將他調到梅監來。後來這運動來了,吳亞太自己也說,這一調查可救了他一命,要是還呆在茶場,肯定難逃一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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