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子的心
----托爾斯泰
二十九年前的一天裏,出生了一個患上先天性免疫系統失調的嬰兒。他在學校裏讀書時常常告病假。也許,他的畸形的身軀令他無法融入同學的圈子裏,他常常到球場與街童結伴。
直到一天……
他認識了一群社工系的大學生,他和他們一起站了八小時在街上收集問卷。
隨即參加街工的一個研討營,他的腳已腫得站不住了,我就是在那天認識他的。
他滔滔不絕的發表他的意見,可以看到其他人當他是個白痴。我對一位營友說:他是個天才。
他找到了理想,他看馬克思的書,自此之後,他只幹一件事,就是參與社會運動。
他思考,他依據自己的邏輯在每次的會議上與人激辯,但他的意見從來沒有被別人重視過。在功利的社會裏,他本應就是一個孤獨者,我沒有見過他為此而發怒。
他為了爭取全面普選而找到一本老掉牙,厚厚的有關各國憲制的書本,成立了「全民制憲學會」。這學會將與他一起逝去,作他的陪葬品,這不打緊,他幹的事本來就不起眼。除了一件……
他毀區旗。他衝擊了國旗法。他比長毛激進,因為在開始時,長毛是反對的。他自辯,很認真地閱讀所有的文件和寫他的陳詞。從法律觀點上,他的陳詞不足一哂。這不打緊,他不相信法律,他認為法律為當權者服務。
他灑脫。
他為了幫助我參選地區議席,捲了簞笠與我在新蒲崗的辦事處裏住了九個月,不收分文。每個晚上,他單指一個個鍵地打宣傳單張。幸好,沒有街坊知道他和我住在一起,因為街坊把他當作小姑娘。自此後,他蓄鬚。
競選後,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辦事處,繼續他的抗爭之路。
他天真
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裏,他要求他的兩個摯友看在他的份上結合。他不明白破裂的碗始終有隙,不理解人情世故本來是他的特色。
他革命
入手術室前,他寫道:「我對工運民運無悔」。他是一個邊緣人,不屬於任何一個階級。當工人不認為自己是工人階級,當壯健的巿民不去爭取民主,他的工運民運有前途嗎?
他愛
他愛小孩子,因為他擁有一顆金子的心。他是一個小孩子。他愛和我的姨姪「恩恩」玩耍。
五月二十七日支聯會遊行是他最後一趟參加活動。他老遠從元朗跑到維園,默默地看著大隊出發,他告訴我不要等他,因為已不能參加遊行。在我身旁的五歲的恩恩基於小孩的直覺,拒絕和他合照,她看到他是一個快要離世的人。
他不單上愛小孩,他有愛情。他知道不可能有女孩子愛他,他便把這份愛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底裏。
他不能出巿區了,每天在家咳嗽數小時,他還想用互聯網投稿到June4.org。為此,他開了一個電郵,可是他從來用不上。
他很照顧他的朋友,因為路途遙遠,他不讓我們到他家裏探他。他讓山青為此而遺憾。
他希望得到尊重。
他埋怨媽媽不尊重他的朋友。因為他的朋友都是社運參與者,不尊重他的朋友即是不尊重他的抉擇,即是不尊重他。
他的爸爸在三年前因癌病逝世。在彌留前要求家人抬他到投票站投民主黨的一票,家人以票站沒有此設施而婉拒他爸,投票的第二天他爸便去世了,民主黨大概不知道這個故事。
在衝擊立法會後,他在法庭上表示不接受罰款,有錢寧願捐給支聯會。這故事支聯會是應該知道的。為此,他坐了七天的牢,坐政治牢,被他認為是一生中最光榮的事。
他曾為長毛入獄在天星碼頭前絕食七天。別的人不讓他絕食,他便偷偷的不吃東西,在天星碼頭前被蒼蠅叮了七天。報章上當然不會賣他的這段新聞了。這也不相干,他曾經幹過無數次的毫無社會效應的行動,多了這一次又何妨。
他高尚,他比所有的政客高尚,他為正義而戰,從來得不到回報。
這顆單純、高尚、赤子之心,離開我們了。
有一首歌,歌詞有一句是:「他們說所有的好人都有一天要死,秋天的樹業都要落」。
這世上沒有好人俱樂部,沒有,沒有。
劉山青
27-7-2001 深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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